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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古代疏浚治理史探述
林正秋
[摘要]该文以时间为序,分别记述唐代、五代、北宋、南米、明清等朝代对西湖的多次治理。尤其是对南宋定都杭州,朝廷命令临安府作了七次规模大的疏浚治理。由于1000多年的精心治理与保护生态环境,使之成为今日杭州的宝贵遗产。
[关键词]西湖;历代治理;保护生态
Exploration of the Dredging and Harnessing of
West Lake in Ancient Times
Lin Zhengqiu
ABSTRACT. This paper records the dredging and harnessing projects of West Lake in the Tang Dynasty, Five Dynasties, Northern Song Dynasty, Southern Song Dynasty,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in a chronological order, in particular, the seven large-scale projects carried out by Lin'an Prefecture by the imperial order after Lin'an (now Hangzhou) was made capital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The meticulous harnessing and ecological protection in the last 1,000 years finally make West Lake a precious legacy of today's Hangzhou.
KEYWORDS. West Lake, harnessing in past dynasties, ecological protection
西湖,因在杭州之西而得名。她三面环山,耸峙西南的是天竺山,高450米,是西湖第一高峰。与天竺山依次相连的有龙井山、南高峰、玉皇山、凤凰山、吴山诸山等,总称南山。天竺山以北有灵隐山、北高峰、葛岭、宝石山诸山,总称北山。西湖东濒平原,所谓“三面云山一面城”就是西湖地势的特点。
西湖,历史上全国各地同名的很多。据清人王晫《西湖考》统计,我国以西湖命名的就有三十六个1。北宋苏东坡(1037—1101)曾做过杭州、颖州、惠州三处的地方官,三处均有西湖。因此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1127—1206)写了一首颇有趣味的诗:
三处西湖一色秋,钱塘颖水更罗浮。
东坡原是西湖长,不到罗浮哪得休。
全国各地的西湖虽多,但杭州的西湖以美丽的风光、众多的古迹、灿烂的文物,成为祖国驰名中外的一颗明珠。“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就是形象真实的写照。
一、西湖的形成与传说
秦汉以前,西湖尚未形成。关于西湖的形成,民间有许多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古时东海里有一条玉龙,和天目山一只金凤相识,它们在宝石山上找到一块晶莹透明的宝石,凤凰用嘴啄,玉龙用爪抓,年复一年,终于把这个宝石变成了一颗银光闪闪的明珠。这颗明珠光芒四射,照到哪里,哪里便山明水秀,年丰人寿。不料王母娘娘得知后便派天兵天将把这颗明珠偷走了。数天之后,凤凰与玉龙突然见到一道亮光,只见王母娘娘手中捧着一颗霞光烁烁的明珠。说时迟,那时快。玉龙与凤凰翻身一跃,腾上天空,掀倒了王母娘娘,明珠从王母娘娘手中掉下地来,便成了一个亮晶晶的西湖。玉龙与凤凰整天守卫着明珠,也变成了今天西湖边的玉龙山(即玉皇山)和凤凰山。2
这美丽的传说,给西湖的形成涂上神话的色彩。其实,今天杭州、嘉兴一带,在300万年前,还是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七八千年前.西湖与钱塘江相通,还是个面临大海的浅海湾。
新中国成立前,有专家学者在葛岭及南高峰一带发现山腰一侧常有充填的红土及平行的水痕,足见这些山岭确实受到过海潮的冲击。新中国成立以后,地质工作者在拱宸桥一带钻孔得知,在地面30—50米以下有松散的沉积层,底部约有3—5米的砂砾层,其中还有海滨生物的贝壳,雄辩地证明了这一带在远古时期确是海滨地带。近年来,地质工作者在西湖之滨打了两口钻孔,一口在少年宫旁,一口在华侨饭店内,根据不同地层的考古,也证实了上述的结论。
浅海湾,后来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杭州及波平如镜的西湖呢?3让我们打开杭州的地形图,或登上北高峰俯瞰,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浅海湾像一个马蹄,东南、西南和西北三面环山,留下东北方向有一个大缺口,和现今杭州湾相通。而西北面的北高峰、宝石山和东南面的凤凰山、吴山遥遥相对,各向东北方突出,构成一个伸入海中的海岬。海岬构成了阻拦泥沙运动日积月累的作用下,逐渐使浅海湾变成潟湖。泥沙来源有三:一是海湾周围三面山岭,有许多溪涧夹带泥沙倾注而下,泥沙一旦进入海湾,因流速突然减缓,便在入口处沉积下来;二是紧靠海湾,浸没于海水下面的山岭岩石,在海浪日日夜夜,长年累月的冲击下,大石块蚀裂成小石块,小石块变成泥沙,在海湾中沉积,促使海湾变浅,以上两种泥沙由内向外扩展沉积面;三是长江南岸和钱塘江入海口(6000年前尚在今杭州的西部)的大量泥沙不断被海浪搬运到浅海湾附近。内外这两大股泥沙,碰上海湾中的岛屿(即今日的半山、超山、丘山)和海岬(即今日的吴山、宝石山)的阻拦,各自堆成沙洲,即沙嘴,并日益接近,终于相连在一起,把江海隔断了。在沙嘴内侧的海水成了一个潟湖,这就是西湖的前身了。
西湖形成之初,在没有得到人工改造之前,西湖与钱塘江是相通的,还是随海潮出没的,处在若有若无之间。但随着时间推移,由于劳动人民多次修筑堰塘阻江潮海水,潟湖渐渐与海隔绝。于是湖水主要来自直接落在湖面上的降水、地面水与地下水,湖水逐渐变淡。四周的群山中的溪涧却仍在继续不断地带来泥沙,在湖的四周沉积起来,湖水变浅,湖面缩小。今天的西湖,就是潟湖的中心部分。西湖的成因与发展,又是与历代官民重视环境治理密不可分的,否则西湖早就湮废了。
二、唐代对西湖的治理
西湖环境的大规模治理,始见于杭州刺史白居易。
在秦汉以前古书上,至今未发现有关钱唐(杭州的前身)西湖历史的记载。《汉书·地理志》与《晋书·地理志》钱唐县均载有“武林山,武林水所出”一句,水以山名。武林山是今西湖南北群山的总称,山麓未有湖泊的记述,仅有武林水记载。这可成为汉晋时西湖还处于若明若暗的佐证。据此推测,成湖约在南朝时期。隋唐时,因县名钱唐,湖亦名钱唐湖。官方文件中均用此名。但因湖在县城西,也谓之西湖。唐初,西湖东边平陆民居益增多,已变成淡水的西湖作用,逐渐显要而受到人们的重视。
最早利用西湖淡水,是唐代宗时杭州刺史李泌。钱唐县治从秦汉时期的武林山麓向东移到今日的江干,再由江干凤凰山麓向北延伸到西湖东边的一平陆,湖东的城区人口亦在不断增加。但由于湖东城区,原是沮洳斥卤的“江之故地”,凿井得水,咸苦不堪,饮水成了严重问题,因而居民稀疏。李泌到任杭州刺史后,留心政事,考察城西北居民凋敝之原因,“悯钱塘濒海市民苦江水卤恶难以安土”4。又发现西湖之水清淡可饮,这样找到解决饮水之源,就发动居民在州城西北沿湖一带“始凿”相国井、西井、方井、白龟池、小方井与金牛池,并在井与西湖之间挖了“阴窦”,埋下竹管,引湖水入井,“以资民汲,民其利之”。从此,这一带居民吃到了淡水。相国井,是六井中最大一口,在今井亭桥西,因李泌回朝廷后升任唐代宰相,故后人呼为相国井。当时六井的开凿,不仅解决了唐代城内居民的饮水问题,还对唐宋600年来杭州人口的增多与经济的繁荣都起了一定积极的作用。唐宋时期的知府都重视六井的修治。“后因江势渐远,城中新开之井日多,不专靠六井故,自元迄明,言水利者特重湖浚治河而不及治井事。”
唐穆宗时,“论事鲠直”的自居易得罪了皇帝,被谪派为杭州刺史。到任后,自居易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人民。他在深入察访之中,了解到杭州气候的特点,是“春多雨,夏秋多旱”。城东北直至海盐的上塘河沿岸一带仰湖灌溉的“千余顷田”,一到夏天,常闹旱灾,影响农田收成,危害一郡居民生活。“予在郡三年,仍岁逢旱;湖之利害,尽究其由。”
为了解除旱灾对杭州农田的威胁,白居易下定决心浚治西湖,以充分发挥西湖在农田抗旱与民饮方面的作用。他提出在钱塘门外的石桥到武林门一带“增筑钱塘湖堤,贮水防天旱”的办法,扩大钱塘湖的蓄水量,以利旱时灌田之用。钱塘官僚却极力反对,他们的理由一是说什么“决放湖水”,“鱼龙无所托”,“菱茭失其利”。二是说“放湖即郭内六井无水”,妨碍民饮。他们煽动地方豪绅反对,阻止治理西湖。对此,白居易更是从理论上逐一批驳。他说:“鱼龙与生民之命孰急?茭菱与稻粱之利孰多?断可知矣”;接着又指出:“湖底高,井管底,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余;况前后放湖,终不至竭。而云井无水,谬矣!”他还提醒说,井之缺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湖井之间的“阴窦”往往湮塞不通之故,如果能采用经常检查疏通的措施,“则虽大旱,而井水常足”。
经过白居易的逐一批驳,谬论逐渐销声匿迹。他冲破一些保守官员的反对,毅然发动居民从钱塘门外的石函桥到武林门之间兴筑一条湖堤,扩大了西湖的蓄水量,以利附近农田的灌溉。那时的西湖比现在大一倍还多,这条堤的兴筑,把西湖分隔为二,堤的西面是上湖(即今西湖),堤的东面是下湖。筑堤后,把湖水尽量贮藏在上湖,又怕水高易泄,设立水闸调节水位,做到天旱时就放上湖之水入下湖灌溉农田,使上塘河一带1000多顷良田免受旱灾之苦。
堤成之后,白居易说:“凡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余顷。每复一时,可溉五十余顷”“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即濒湖千余顷田,无凶年矣。”他还立了一块名为《钱唐湖石记》的石碑,详细得记载了湖堤的功用、规定了保护堤岸、使用闸门的规则及使用办法,“恐来者要知,故书于石,欲读者易晓,故不文其言”。对放水的具体规定:其一,天旱百姓请水,可以越(钱塘)县向(杭)州府提出,由刺史直接通知给所由即函闸经管人,即日放水。他指出过去要求开闸放水的报告须经“状入司,符下县,县贴乡,乡差所由”层层审批的烦琐手续,“动经旬日,虽得水,而旱田苗所无及也”。其二,防止“盗泄湖水”。因当时“湖中有无税田,约十数顷:湖浅则田出,湖深则田没”,因此田户常勾通吏胥,“盗泄湖水,以利私田”。他规定:凡湖上大小斗门、水闸,“非浇田时,并须封闭筑塞,数令巡检;小有漏泄,罪责所由,即无盗泄之弊矣”。第三,又规定:若霖雨三日已上,即往往堤决。须所由巡守,预为之防。其笕之南,旧有缺岸:若水暴涨,即于缺岸泄之;又不减,兼于石函内笕泄之,防堤溃也。因此规定:“大约水去石函口一尺为限,过此须泄之。”由于湖堤闸笕管理得法,不仅成功地解决了农田灌溉,而且对于西湖胜景的形成起了重要的作用。当他离杭州时作《别州民》诗云:“惟留一湖水,与汝救荒年。”5
在政事之暇,白居易经常骑着马在湖堤上散散心,欣赏景致秀丽的西湖,游赏题诗。他热爱山水,足迹遍西湖,给孤山、灵隐、天竺、白沙堤等写下了不少美丽的诗篇:
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余杭形胜》)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春题湖上》)
山名天竺堆青黛,湖号钱塘写绿油。(《答客问杭州》)
这些仅是大量诗篇中的极少部分名句,当白居易三年任满离开后,还一直对杭州充满怀念之情。著名的《忆江南》词,便是他离别杭州多年之后的怀念之作,其中二首云: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词中流露的对江南的思念之情是何等的深切!直到晚年,白居易仍然念念不忘在杭州度过的那些岁月,强烈地发出“何日更重游”的感叹。
同样,杭州人民也没有忘记这位为杭州西湖做好事的刺史、大诗人,为了怀念他,因为时间久远,他所筑的白堤已难寻踪迹了,特地把白沙堤改称为白堤,并在孤山之麓兴建白公祠。如今,虽然已经1000多年过去了,但是白居易那些歌咏与怀念杭州的诗词.却仍然广泛地留在人民心中,不仅成为我国文学宝库中的珍贵遗产,而且更给杭州西湖增添了绚丽的色彩,提高了西湖的知名度。
西湖的作用,在五代时期更为显著。唐末,“西湖岁久不修,湖葑蔓蔽”6。杭州成为吴越国首府之后,有人对吴越国的开创者钱镠说:“你如填平了西湖,拓宽都城,国祚可延长十倍,否则只能百年。”7钱镠还是不愿干,他深知西湖的重要,还设置了1000多名“撩湖兵”,专门打捞湖内葑草,开始重视西湖的“专一开浚”8。吴越王钱元瓘时在丰豫门内凿一个大池,称为涌金池,引西湖水入内,池边立了石碑,吴越王钱元瓘亲笔写了“涌金池”三字,故后人改丰豫门为涌金门。
五代时允许市民在西湖捕鱼虾,但要交税,时称“使宅鱼”。“时西湖日纳鱼数斤,号使宅鱼。会王召〔罗〕隐题《磻溪垂钓图》,隐借诗寓意,遽蠲其征。”有注:“诗曰: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更何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使宅鱼。”9
三、北宋对西湖的治理
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吴越王钱俶纳土归宋,杭州就成为北宋王朝的一部分。在北宋统治的160多年中,杭州官员对西湖进行了多次的浚治。北宋治湖的特点,正如清人吴农祥《西湖水利续考》中说:“宋之水利,侵湖于江者也,分湖于为江。其法利用卫湖,使湖强而江弱,湖为主而江为辅,而郡受其利矣。”北宋景德四年(1007),知州王济对钱塘湖进行浚治,增置斗门,以备溃溢之患。10又庆历元年(1041),郑戬知杭州时,“钱塘湖葑土堙塞,为豪族僧坊所占冒,湖水益狭,戬发属县丁夫数万辟之”11。而北宋对西湖发展起过最重要作用的一个人物就是苏轼。
苏轼,字子瞻,号东坡,眉州(今四川眉山)人,是我国历史上杰出诗人。他曾两次任杭州的地方官。第一次是熙宁四年至七年(1071—1074)任杭州通判,即一州的副长官。第二次是元祐四年至六年(1089—1091),任杭州知州,即一州之长。两次居杭州计五年之久,所以他有“居杭积五岁,自意本杭人”的诗句。他在杭州最突出的一件政事就是对西湖进行大规模疏浚。
熙宁五年(1072),苏东坡任杭州通判时,葑草已把西湖的湖面淤塞了十分之二三,到元祐四年(1089),他再次来杭州担任知州时,十六七年间葑田增至湖面的二分之一了。当时居民这样估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这样下去,再过20年,就要没有西湖了。酷爱大自然美景的大诗人苏东坡,看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上奏朝廷,论证了西湖犹如杭州的眼睛,没有西湖,杭州就如一个没有眼睛的美人。他从西湖之水有利于放生、民饮、灌田、助航、酿酒等五方面,论述了西湖不可废的五大理由,“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得到朝廷同意后,他发动居民大力疏浚西湖。经过劳动人民半年的辛勤劳动,费工20余万,清除葑田25万余丈,西湖复唐之旧,环30里。捞起来的葑田草与泥土堆成一条从南山到北山纵贯湖面的长堤,又于其上建了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座石桥,以沟通长堤两边的湖水,堤上两旁种植花木,最终成为一条瑰丽的湖上通道。春天开花之时,远望似一片云锦,十分美丽。这就是古今著名的苏堤。
经过整治的西湖,风景更加奇绝。山水风光变幻不测,晴时有晴时的景致,雨时有雨时的妙处,简直令诗人乐而忘返。苏东坡曾写《饮湖上初晴后雨》把西湖的这种美丽与我国的古代美人西施(西子)相比,其一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给西湖景色最恰当的评价,后人又因此把西湖称为“西子湖”。经过这次全面的整治,西湖更加妩媚多姿,成为著名的游览胜地了。
为了永远地保护西湖的环境,元祐五年(1090),苏东坡在《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中又规定建置“开湖司”的机构,由负责治安的钱塘县尉代管,专门负责整治与疏浚西湖。“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属点检,申吏部理为违制。”并把对西湖的治绩作为考察钱塘县尉政绩的内容之一。“新开界上,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为界”,规定石塔以内水面不准种植或侵占。“如违,许人告。每丈支赏钱五贯六省文,以犯人家财充。”这些石塔日后就成为“西湖十景”之一——三潭印月。划出西湖的部分湖区,招募农民种菱,用其收入作为修湖之费用。但种菱人户要标插竹木为四至,不得以脔葑为界,如违,亦许人划赁。原来要上交杭州府公使库的课利钱四百五十四贯,不再上交,全部尽送钱塘县尉司收管,入开湖司公使库,作为专项开支。“如敢别将支用,并科违制。”这样,就比较长期地解决了西湖的淤塞问题。自此以后,终北宋之世,未见西湖堙塞的记载。西湖的疏浚、保护对杭州的发展与繁荣起了积极的作用。
“出处依稀似乐天”,苏轼曾把自己比作白居易(字乐天),确实,这两位大诗人不但都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而且都在杭州担任过地方官,为杭州办过几件善政,受到杭州人民的怀念,各在西湖留下了一条以自己的姓氏命名的长堤——白堤和苏堤。同时苏东坡也像白乐天一样,留下了许多歌咏西湖美丽山水的名诗,除了上引那首把西湖比作西子的名诗以外,在《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一诗中,他用这样的妙笔绝句,描绘了孤山的冬景: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真正是诗中有画,画在诗中,读来如同身临其境,回味无穷。又如其写西湖月夜的《宿望湖楼再和》,其中有云: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娟娟到湖上,潋潋摇空碧。
极为平常的月亮,经他这样比作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女来到寂静湖上的夜空,使人油然而生空灵静谧入神之感……类似的诗很多,像白居易一样,苏轼也对西湖、钱塘江的各种景物几乎都歌颂无遗,而这些诗词也同苏堤一样,使杭州和西湖增色不少,并且至今仍口碑皆传。
此外,苏东坡亦十分重视对西湖饮水的利用与疏浚李泌开凿的六井。他第一次到杭州任通判时,六井又“创始灭裂,水尝不应”,便筹划疏浚一事。当时请来了修井经验丰富的仲文、子珪、如正、思坦四名和尚负责。经过修复,水流畅通,水量充足,居民称便。他第二次来杭州任知州时,李泌六井又已枯涸不堪。一遇大旱,居民饮水极为困难。每一斛水价高七八钱。苏轼到任后,就四处寻访熙宁中四位寺僧接任修复工作,但三人已逝,唯有子珪健在,年已七十,再次请他修井。由于前次井道是以竹为管,容易毁坏。所以这次吸取教训,改用瓦管,在瓦管四周再盖以石槽,“底盖坚厚.锢捍周密”。经过这次大修之后,不仅六井之水充足,而目历久不坏。在修复六井的同时,又新开几口井,使西湖淡水遍及杭城,居民大为称便。为此,他上奏朝廷,给和尚子珪乞赐“惠迁禅师”之称号。12
四、南宋朝廷对西湖的治理
南宋偏安杭州达150多年之久,“衣冠毕会,商贾云集”,西湖成了“销金锅儿”。南宋君臣成天嬉游逸乐,流连徜徉于湖山之问。为享乐的需要,他们不惜工本地营建西湖。历任知府也都把浚治西湖视为任内大事。
《咸淳临安志》卷三二《西湖》说:“西湖……自唐及国朝,号游观胜地。中兴以来,衣冠之集,舟车之舍,民物阜蕃,宫室巨丽,尤非昔比。”这说明杭州从州治上升为京都之后,西湖的重要性已随之提高为国家级。正如雍正《西湖志》卷一《水利》所说:“南渡后,郡为行都,衣冠毕会,商贾云集,虽无恢复远略,而言水利者,历朝多有。”历任知府都视治湖为重要政绩,从定都的次年,即绍兴九年(1139),临安知府张澄立即就开始治理西湖,至祥兴元年(1278)元军占领临安府,130多年中,有文字记录的较大的治理,多达七次。
(1) 张澄治理西湖
绍兴八年(1138)二月二十九日,南宋朝廷任命右朝请大夫、集英殿修撰、建康府知府(今江苏南京)张澄为临安府知府。他到任的次年,就开始治理西湖,据《宋史》卷九七《河渠志七·东南诸水》载:
绍兴九年,以张澄奏请,命临安府招置厢军兵士二百人,委钱塘县尉兼领其事,专一浚湖;若包占种田,沃以粪土,重审于法。
这次治理的特点有三:一是指定专门机构——钱塘县尉为治湖兼官;二是拨调厢军兵卒200人,专门疏浚西湖;三是制定两项新规定,如果“包占种田”与“沃以粪土”,均以法重治。
《乾道临安志》卷三《牧守》有载,张澄知临安府达两年半左右,他治理西湖政绩颇著。因此,绍兴十四年(1144),又从绍兴府知调往临安府,再为知府,又是一任两年。
(2) 汤鹏举治理西湖
绍兴十八年(1148)六月,中奉大夫、直秘阁、两浙转运判官汤鹏举除直敷文阁,知临安府。次年,他就开始治理西湖。《咸淳临安志》卷三二《西湖》载:
绍兴十九年,以西湖近来秽浊堙塞,诏郡守汤鹏举措置。遂用工开撩,及修砌六井阴窦、水口,增置斗门、闸板,量度水势,通放入井,且条具事宜。
这次治理,距上一次治理,时仅10年,说明朝廷对西湖治理之重视。西湖再次受到“秽浊堙塞”之患,汤鹏举上奏《撩湖事宜》作了详述:
一检准:绍兴九年八月指挥,许本府招置厢军兵士二百人,见(现)管止有四十余人,今已措置拨填,揍及元额。盖造寨屋舟船,专一撩湖,不许它役。
一契堪:绍兴九年八月指挥,差钱塘县尉兼管开湖职事,臣今欲专差武臣一员知通,逐时检察,庶几积日累月开撩,不致依旧堙塞。
一契堪:西湖所种茭菱,往往于湖中取泥葑,夹和粪秽,包根坠种,及不时浇灌秽污。绍兴十七年六月申明:今后永不许请佃栽种。今来又复重置莲荷,填塞湖港。臣已将莲荷租课官钱并已除放讫。如有违犯之人,科罪追赏;有官人,具申朝廷,取旨施行。
从这一记录看,这次治理与南宋定都后不久首次治理有两点不同之处:
一是不仅由钱塘县尉兼管,又派武臣专管,负责平时开展治理工作,并配备船只、寨屋,作为浚治西湖的专用。
二是改变允许湖中种植的做法。规定:不再允许在西湖之中“请佃栽种”,如有违犯之人,科罪。
从上述措施看,对西湖的治理措施,更加具体、有效,管理水平又进一步。
(3) 周淙治理西湖
乾道五年(1169),临安知府周淙再次治理西湖。《咸淳临安志》卷三二《西湖》作了详述:
乾道五年,周安抚淙奏:臣窃惟西湖所贵深阔,而引水入城中诸井,尤在涓洁,累
降指挥,禁止抛弃粪土,栽植茭菱,及浣衣洗马,秽污湖水,罪赏固已严备。旧招军兵二百人,专一撩湖,委钱塘县尉主管,后来废阙,见存止三十五名。而有力之家,又复请佃湖面,转令人户租赁栽种茭菱,因缘包占,增叠堤岸,日益填塞,深虑岁久,西湖愈狭,水源不通。臣近已重修诸井沟口了毕,今欲增置撩湖军兵一百人,修盖寨屋,置造舟船,就委钱塘县尉并本府壕寨官一员,于衔位内带主管开湖事,专一管辖军兵开撩,不许人户请佃种植茭菱,及因而包占,增叠堤岸,或有违戾,许人告捉,以违制论。旨从之。13
周淙在疏浚西湖的同时,又修葺了依赖西湖之水的唐代李泌六井。他在《乾道重修井记》中说,知州陈襄自熙宁五年(1072)整治以来,至今已有80余年,“率多湮涸,白龟池且为大姓所据。淙念此邦为东南都会,生齿阜繁,况今辇毂所驻,四方辐辏,百司庶府,千乘万骑,资于水者十倍昔时”。他在文中说明治理水井的重要性,于是他首先治理北宋知府沈遘所开的惠迁井,改用新石,坚厚高广,过昔数倍;同时修治唐代李泌六井,为城内居民饮水提供了方便,受到百姓的称誉。
(4)沈度治理西湖
乾道九年(1173),知府沈度再治西湖。《宋史》卷九七《河渠志七・东南诸水》载:
九年,临安守臣言:“西湖冒佃侵多,葑菱蔓延,西南一带已成平陆。而濒湖之民,每以葑草国裏,种植荷花,骎骎不已。恐数十年后,西湖遂淤,将如越之鉴湖,不可复矣。乞一切芟除,务令净尽;禁约居民,不得再有围裏。从之。”14
(5))张杓治理西湖
淳熙十六年(1189),知府张杓(一作枃)又治理西湖。淳熙十一年(1184)五月二十九日,张杓以承议郎、直徽猷阁、两浙运副知临安府,次年整治江堤、西湖“疏积年河壅,三闸、六井,一一修复”,受到好评。淳熙十六年(1189)六月,又以户部侍郎兼吏部侍郎除权兵部尚书再兼知临安府。据《宋史》卷三六一《张杓列传》载,张杓是宰相张浚之子,知临安府,很有政绩:“都城浩穰,奸盗聚慝,杓划分地以警捕,夜不闭户。”又说:“修三闸,复六井。”后因府治失火,上疏自劾,诏削二秩。光宗即位,权刑部侍郎,复兼知临安府。绍熙元年(1190)为刑部侍郎,仍为临安知府。“内侍毛伯益冒西湖茭地为亭,外戚有杀其仆者,狱具,夤缘宣谕求免,杓皆执奏论如律。孝宗观湖,杓以弹压仗谒道左,孝宗止辇问劳,赐以酒炙。”又说:“南渡以来,论京尹者,以杓为首。”张杓曾三次为临安府知府,可见他受到京城官民的称道。
经过上述四次的治理,西湖的环境与水质都有良好的保持,这和南宋前期几任知府重视对西湖治理是密不可分,大多相隔10年左右,他们都要开展一次较大规模的治理,并制定相应的法律来保证。这样,才使西湖的环境与水质保持了六七十年之久的良好水平。
(6)赵与筹治理西湖
淳祐七年(1247),杭州西湖出现了“百年未见”的大旱,“水尽涸”。朝廷有旨令临安府开浚四至,并依古岸,不许存留菱荷茭荡,有妨水利。当时的知府是资政殿学土兼知临安府赵与筹,奉诏唯谨,于是尽除翳塞,稍复承平之旧。知府赵与筹上奏朝廷说:
照得西湖,自苏公堤申请有五不可废之说,且曰杭州之有西湖,犹人之有眉目也。自翠华南渡,左江右湖,拱翊天邑,四方辐辏,生齿日繁,百万之众仰给此水,其所关系尤重。比年以来,沿湖居民,私殖菱荡之利,日增日广,湖面浸狭,间遇阙雨,积水易浑。今岁亢旱殊常,汪洋之区化为平陆,浅流一线,其浊如泥。父老皆以为百年之未见。今奉圣旨,允合事宜,此尤守臣之所当汲汲奉行者也。
一、今来开浚,若迅行用工,则见存之水,愈见浑浊,有妨食用。今欲先将六井水口开掘深广,潴蓄湖中之水,以资京城日用之常。
一、六井之口,既济民用,然后开浚港脉,使之深阔,以便小舟往来。港脉既通,然后分划地段,取掘葑泥,以复湖之旧也。
一、自涌金门北至钱塘门一带荷荡,正系六井水ロ,旧为府第占据。租佃牟利,填塞秽浊。今已支拨三万贯,会回买讫。既先就此处用工,欲更于荷荡界至之外,用石砌结疏作宕,总立为界限,澄滤湖水,舟船不得入,滓秽不得侵,使井口常洁,咸享甘泉,实为都民久远之利。
省札勘会近降指挥,令临安府守臣开浚西湖,以壮风水,以便民利。今开六井ロ,渐已深广,其余便合照元奏,以古岸为界,次第浚掘。如只淘浚湖内港池,止通舟楫,菱荡茭荡仍旧存留,稍久又成湮塞。今仰临安府取次用工,一例掘去菱荡茭荡,须令净尽。本府从准指挥,先从六井荡地用工,次将钱塘门、上船亭、西林桥、北山第一桥、高桥、苏堤、三塔、南新路、柳洲寺前,应是荡地开掘,锄去茭根,并无存留,与向来湖心积水地势高低一等。15
这次治理西湖,主要是利用旱灾的好时机。其治理的特点有几点:
一是“开浚四至,并依古岸”,力求保持承平时候的西湖范围。
二是把六井水口挖之深阔,保持六井之水充足而洁净,供应城内居民日常饮用。
三是朝廷支拨三万贯,保证一定的经费,要求务必除尽菱茭荷荡之地,澄滤湖水,保持水质。
据《西湖志》卷一《水利》载:淳祐丁未(1247),“西湖水涸,城内诸井亦竭,京尹赵与筹给官钱米,命工自钱塘尉廨北、望湖亭下凿渠,引天目山水,自余杭河,经张家渡河口,达于溜水桥斗门,凡作数坝,用车运水,经西湖庶得流通城中诸市,民赖其利也”。
此外,淳祐二年(1242),知府赵与筹再筑小新堤,自北新路第二桥至曲院筑堤,以通灵竺之路,途中建造四面堂和三个亭,夹岸植花柳,与苏堤相似,后人称“赵公堤”
(7)潜说友治理西湖
成淳四年(1268)闰正月,潜说友以朝散郎、直秘阁、两浙运副除司农少卿兼知临安府。不久,他“申请于朝,乞行除拆湖中菱荷,毋得存留秽塞,侵占湖岸之间”16。到任不久,他便开始治理西湖。
同时,殿中御史鲍度也劾奏内侍污秽西湖饮水。据《咸淳临安志》卷三三《六井》载,在咸淳间殿中御史鲍度劾奏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办御药院陈敏贤等人污秽西湖之事。奏文中说陈敏贤“广造屋宅于灵芝寺前水池,庖厨湢室悉处其上,诸库酝造,由此池灌以入。天地祖宗之祀,将不得蠲洁而亏歆受之福。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干办内东门司提点御酒库刘公正,广造屋宅于李相国祠前水池,濯秽洗马,无所不施,一城食用,由此池灌注以入。亿兆黎元之生,将共饮污膩而起疾病之灾”。
这个劾奏也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御笔批准,将陈敏贤降一官放罢,刘公正与祠并“拆除所占水口,付临安府交管”。祠,即祠禄官。据龚延明《宋代官制辞典》解释说:“祠禄官,虽居家中,但未致仕(退休);虽无职事,但优享廪禄。”又说:“祠禄官,本身无官品,须其所带寄禄官或职事官而定。”
由于御笔批示,这次整治西湖得以顺利进行,做了如下工作:
一是摸清西湖水口污秽情况。清除清波门水口,开始导引西湖水多“由聚景园经张府小寨分为两路,并通流福坊井,折入左司理院前,乃置时池之以防虞,又自池入于楼店务前河。初园隶内司,守者利于陆种,岸水所入,有司莫敢过问,而小寨两路亦为民居障塞,渠岸或圮不治”。
请于朝,乞照旧规,自学士桥大湖开取水港,阔一丈,长四十丈,至旧来铁窗棂水口通流入井,仍以租钱量纳内司。旨从之。由是,水路之障塞者撤,渠岸之颓圮者筑,且与民居为厉禁,然后故流尽复,倚闸为门,揭以巨扁,将刊省札指挥于石,以志来者。又以玉莲堂、丰乐楼两水ロ,皆为植荷芡者樊其旁,污秽尤甚。盖由前是官利租入,仍踵其旧弊,乃悉除去其籍,差开湖兵绝所莳本根,使勿复萌蘖。至是讲求水ロ之利,亦无遗算矣。
二是为了保证水口清洁与导水石渠流畅。咸淳六年(1270)作“石筒,袤一七千百尺,深广倍旧,外捍内锢,益坚缜,然后水大至,每五十尺穴而封之,以备淘浣。且于水所从分之处浚海子口(水池),以澄其源。井之上覆以巨石,为四穿(开四眼)以便民汲。南为沟,以达于金文桥之河,俾船水以售者取焉。撤亭而新之,极闳敞,旁为神祠,置守者,使无敢污漫。又别为沟,疏恶水行路之北,所以为井虑者备矣。17
三是侍郎卢钺《咸淳重修六井记》指出六井水对居民的重要性时说:“人非水不生活,水非井不甘洁。”因此对六井的水口及水渠“壅者疏之,狭者广之,石梁之圮者改造之,堤岸之夷者陪筑之”。
五、明代对西湖的治理
南宋灭亡后,杭州从都城降为江浙行省会,改名为杭州路。在元朝统治近百年时间内,对西湖未曾疏浚,以致再度淤塞。“沿边泥淤之处没为茭田荷荡,属于豪民;湖西一带葑草蔓合,侵塞湖面如野陂然。”18至元二十五年(1288),又下令把西湖改为放生池;过了三年,又“弛杭州西湖禽鸟禁,听民网罟”。19“西湖自宋亡后历元入明,官无历禁,为官民寺观侵占。”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明初,仍无好转。经过180年的荒废与地主豪强、寺院的侵占,“六桥之西,悉为池田桑梗,里湖西岸亦然。中央一港通酒船耳孤山路东南至城下,直抵雷峰塔迤西皆然”,“昔称外湖南北十里,今五里而近焉”。20长此以往,西湖将会淤塞成平陆
到明景泰间(1450-1456),一些镇守浙江地方官吏,开始呼呼治理西湖。景泰七年(1456),浙江的兵部尚书孙原贞上奏,言:“杭州西湖旧有二间,近皆倾圮,湖遂淤塞。按宋苏轼云:‘杭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自唐李泌引湖水入城为六井,然后井邑日富,不可许人佃种。’周淙亦言:‘西湖贵深阔。’因招兵二百,专一捞湖。其后,豪户复请佃户,日益填塞,大旱水涸,诏郡宋赵与筹开浚,芰荷菱荡悉去,杭民以利,此前代经理西湖大略也。其后,势豪侵占无已,湖小浅狭,闸石毁坏。今民田无灌溉资,官和亦涩阻。乞敕有司兴浚,禁侵占以利军民”21。宣德年间(1426-1435)和正统年间1436-1449),一些地方官吏又“议兴西湖水利”,但往往总是停留在“或格于浮议,或设施未竞”的层面。到了成化年间(1465-1481)、弘治年间(1488-1505),疏浚西湖才部分付诸世间。成化十一年(1475),浙江布政使宁良、按察副使杨瑄等指出“西湖旧深广,能溉诸邑田至十六万顷,今湮湮过半”,奏请浚深,并于次年在涌金门址辟水门,导引西湖水,自柳洲寺后入城,由曲阜桥达城河,深四五丈尺,高九尺,置铁轮窗棂障隅内外,门内外各为桥,上阔一丈,下阔视水门,而高则减二尺,外桥下又为闸板以防暴涨,结果也因杨瑄的逝世而未完成。22
到了弘治十人年(1505),杨孟瑛(字温甫)任杭州知州之时,才对西湖进行大规模的疏浚或整治。他眼见西湖被豪民侵占而淤塞,便起草了《开湖条议五点》,由巡按御史车梁等转给朝廷。他认为保护西湖,有利于一郡之民,具体列举了五条理由:
第一,西湖淤塞,杭州形势脉络破坏。他说:“杭州为人物之都会,财赋之奥区,而前贤建立城郭,南跨吴山,北兜武林,左带长江,右临湖曲,所以全形胜而固脉络,钟灵毓秀于其中。若西湖占塞,则形胜破损,生殖不繁。”
第二,西湖淤塞,杭城西边无险可守。他指出:“杭城东北二隅皆凿壕堑,南倚山岭,独城西一隅濒湖为势,殆天堑也。是以涌金门不设月城,实倚外险。若西湖占塞,则塍术绵连,容奸资寇,折冲御侮之便何藉焉?”
第三,西湖淤塞,百姓必重饮苦成之水。他指出:“唐宋以来,城中之水皆藉湖水充之,今甘泉甚多,固不全仰六井、南井也,然实湖水为之本源,阴相输灌。若西湖占塞,水脉不通,则城将复卤饮矣。”
第四,西湖淤塞,运河水枯旱,影响航运。他说:“五代以前,江潮直入运河,无复遮捍。钱氏有国乃置龙山、浙江两闸,启闭以时,故泥水不入。宋初倾废,遂至淤壅,频年挑浚,苏轼重修堰闸,阻截江潮不放入城,而城中诸河专用湖水,为一郡官民之利。若西湖占塞,则运河祜涩,所谓南柴北米,官商往来,上下阻滞,而阛阓贸易苦于担负之劳,生计亦窘矣。”
第五,西湖淤塞,万顷食田缺水灌溉。他指出:“杭城西南山多田少,谷米疏果之需兮赖东兆,其上塘濒河田地,自仁和至海宁何止千顷,皆藉湖水以救亢旱。若西湖占塞,则上塘之民缓急无所仰赖矣。”23
侵占西湖田地的地方豪民,闻此奏疏,甚为恐慌,纷纷制造反对與论,攻击杨孟瑛,阻止他清除湖田,疏浚西湖。杨孟瑛也深知阻力之大,于是就事先公布了《开湖告谕》,声明西湖淤塞影响一郡生民,指出豪民侵占湖田,应该还官;指出西湖水尽湮塞,田渐荒芜,“利归于数十家,害殆于千万井”,所谓驳斥“官取于民”的谬论。接着又阐明了“占产自首者,原情免罪”的政策,说明了开湖经费来自 “清籍新增者之税粮”,无须“累民”的做法,最后希望得到地方父老的支持,“率尔乡闾早为迁移,无肆顽梗”,以利疏浚工作的顺利进行。这个义正词严的告谕,对扫除阻力起了一定的作用。最后他还表示了治湖的决心:“予性知执法,心在利民,非势力之可移。”24
经充分酝酿后,于同年六月招募数千民工,经半年的辛勤劳动,挖除了田荡3400亩,开拓湖面,面貌大为改观。
在疏浚西湖的同时,杨孟瑛对名胜古迹亦加以修葺,使之更为秀丽。“苏堤春晓”在南宋时,原为西湖十景之一,但到了明代,“里湖尽为民业,六桥水流如线”。杨孟瑛又决定修整苏堤,把它加高加宽,变为一条五丈三尺之阔的大堤,堤上之两边插上柳条,使之恢复旧观。25他在里湖西岸大加修葺,新筑一条堤,提下新建里六桥,为西湖增添景致,故后人称之为杨公堤。又如南宋西湖十景之湖中三塔(潭),他又进行疏浚。扩大了三潭的范围,在原来三塔的四周筑起了一道圆形的堤埂,里面便形成了“湖中之湖”。在堤埂的外面又另建了三个空心塔。这三塔约高219厘米,塔基是小方形的石座,塔身球形,四周挖有小圆洞,还饰着浮雕图案,塔顶是葫芦形的,远远望去像个石坛子。这就是著名的“三潭印月”。他十分仰慕唐宋时期开浚西湖的有功之臣李泌、白居易、苏轼等人,遂在孤山建了四贤堂以示纪念。
经过这一次大整治,西湖重放光彩。因此明代钱塘文人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余》卷二四《委巷丛谈》说:“西湖开浚之绩,古今尤著者,白乐天、苏子瞻、杨温甫三公而已。”
此后,嘉靖十八年(1539),四十四年、天启四年(1624年),杭州知府都继续浚治西湖,为保护西湖环境都作了努力。
六、清代对西湖的治理
到了明末清初的战乱,西湖又被西方豪民陆续侵占。由于地方官吏对“西湖渐为民占”毫无办法,故在康熙三年(1664)曾丈量登记入册,共有四百四十二亩,每年征粮银二十两七钱,征粮米十五石五斗。其田埂内种植桑柏树一万九千三百三株,并荡内栽荷蓄鱼等项每年收租息银三百四十四两。未记入鱼鱗图册者有二百十八亩,每年总计可征银一百二十三两。但损害三县农田收入“不止于巨万”。清初虽曾立西湖禁约,“凡豪民占为私产者勒令还官”,一纸空文抵不住地方豪民侵占之风。西湖被陆续蚕食缩小,湖址从三十里缩小到二十二里四分,里外湖面一共有一万一千三百十七亩,现今淤浅硬沙葑滩者占三千一百二十二亩,约占四分之一强。
据雍正《西湖志》卷二《水利二》载:“自明季来,各闸废坏而沙土多淤,继且并其淤者而听佃于民,则山与湖隔绝,而西湖之源不能充裕,上河淤浅,东河壅塞,则水无容纳,而西湖之流不能停蓄,源流既损,而湖利遂微。”从中可知,第一,宋以后,城内东河、小河、中河等仰西湖之水,促进水上交通。今西湖淤塞,河内缺水,影响城内商货流通,居民叫苦连天。第二,一遇干早,两塘河缺水,“由省城而直达海宁凡一百二十里沿河民田地荡数千顷”所遭损失 “不止于巨万”。
同时又据王钧《开浚西湖碑记》载:“循视湖堤,审其(西湖)淤塞之状,则里湖自孤山,迤西,向为有力者占种菱荷,渐次沮洳十之二三焉,外湖自柳洲迤南,过湖心寺,纵横十余里,葑老根深,云横阵布,奸民将觊为稻畦十之七八焉。
这样,一些明智的地方官吏,深知“地方水利关系民生,最为紧要”,多次上奏呼吁“开浚西湖”,“以瞻民生”。
清初,江南汉族人民抗清斗争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康熙四十五年(1706),浙江大岚山僧人张念一拥立朱三太子起兵反清,得到浙江人民响应。康熙为了加强对东南地区的统治,曾多次以游江南为由,五次巡幸杭州。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曾御题西湖十景。康熙来杭州,一方面在杭州扩大旗军兵营,增加八旗之兵,而且每次来时都检阅旗军,其中有一次还亲自率领儿子们下演武场骑马射箭,以此显示他的武力;另一方面又在孤山山麓建立行宫,疏涌金池,专通御舟。今天的中山公园、浙江省博物馆、浙江图书馆古籍部等,都是行宫的范围。中山公园的“天下第一景”就是当时的御花园。据记载,康熙“南巡于湖上也,陆行则尽铺红,精假一如禁宫;水游则驾龙舟,装潢动以万金。……龙舟之缆,均以五色绵丝为之,选杭垣小家碧玉,以任背撑之役”。当他游船时,“湖之四周,则锦幔四张,不见天日。各处寺院僧众,一概袭绣花缎袍,终日跪候备驾之幸。寺前搭以深棚,诸如山峰土岑,莫大灿烂如锦。湖上行人绝迹,鸦雀无声。入夜则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为了显示他的“贤明”、“风雅”,给南宋以来形成的西湖十景亲自题了名,作了诗,还立了碑亭。对有些景名亦作了推敲修改。如十景中的“雷峰夕照”和“南屏晚钟”有“夕”和“晚”两字,这位大兴“文字狱”的康熙皇帝,认为这对开国不久的大清王朝是不吉利的,似乎会影射大清帝国走向衰落,故在题名时就改成“雷峰西照”和“南屏晓钟”。
由于行宫建在孤山之麓,故促进了对西湖的整治。
浙江巡抚李卫治理西湖之后,浙江巡抚杨廷璋、三宝、阮元也都对西湖进行了疏浚。阮元在疏浚西湖时,用湖中挖出的葑泥堆成一个小岛,就是今日的阮公墩。因为初成时,地面多为软土,故当时人称它为“软公墩”。
清朝治理西湖,与南宋、元、明诸朝相比,是后来居上,具体说有三方面的进步:
第一,疏浚西湖,次数较多。据光绪《杭州府志》所载,北宋(960-1126)有3次,其中南宋8次(1127-1279)平均四五十年有一次疏浚治理;而明代(1368-1644)共有7次疏浚,平均四五十年疏浚一次;而清代(1644-1910),不到300年中大小疏浚达11次,作为州级地方政府,次数较多的,而且清代疏浚西湖又多由巡抚、布政使主持治理,经费相当充足,如明代杨孟英治湖的经费为两万多两银子,而雍正二年(1724)李卫主持治理白银多达四万二千两,多了一倍左右。
第二,治理工作,日益完善。明代以前,多以撩去葑草,加深疏浚为主,而清代,除了“葑者薙之,浅者疏之”外,又力求开拓水源,“开通水源,以贻万世无穷之利”。同时,又把疏浚西湖与治理城内河道结合起来,以清洁的湖水注入城内河道,保证城内畅通的航运和城郊的农田灌溉。
第三,保证经费,加强平时管理。如雍正二年(1274年)治理西湖余下的银子五千两,在海宁购买1100亩田,除100亩的田租收入供孤山圣因寺支出外,其余一千两供西湖平时疏浚费用。如果移用这批经费,规定“如违,察出重究”。
总之,经过唐宋明清的上千年的不断治理与30余次的大规模疏浚,使杭州的明珠能相当完整地保存下来。再加民国与解放初期的治理,西湖的美景日益显示。经过近几年中共杭州市委、市政府对西湖的大整治,西湖的美景风光更加辉煌、完善,西湖早已成为我国著名的风景名胜区,为国内外游客所赞誉。
〔作者简介〕林正秋,男,1936年生,浙江大学亚欧旅游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杭州师范大学杭州历史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杭州古都文化研究会会长,杭州地文史专家。
1. 王晫,字丹麓,杭州人。生于明崇祯九年(1636年),卒年不知。曾撰《西湖考》,刊在《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中。
2. 杭州市文化局:《西湖民间故事》,浙江人民出版社,1978年。
3. 近代国内外科学家开始用地质上观点探索西湖的形成。日本地质学家室井八万次郎于1909年发表的《浙江杭州附近地质调查概报》(《东京地质杂志》1909年出版)首先谈到西湖的形成时指出,西湖与日本的中禅寺湖形成相似,南面倚山为古代岩层,溪水向北流,为北面诸火山岩阻塞而成湖。1921年,我国著名科学家竺可祯《杭州西湖生成的原因》,依据英国地质学家该克衣(GiKie)关于湖泊形成的理论,并亲自到西湖考察后,发表此论,专门阐述西湖成因,首先提出西湖原是一个潟湖,是钱塘江口一个小湾,后来由于钱塘江夹带的沙上沉淀冲积把湾口塞住而变成一个潟湖,时间约在一万两千年前。再经宋元明清历代开浚修葺而成为今天西湖。而另一地质学家章鸿钊又在竺可祯先生研究的基础认为,西湖的形成除海潮冲击外,还要考虑海平面下降的因素。他亲自考察西湖后说:“据湖上所见之实推测之,知水势近复大退(即海平面下降),而西湖之位置乃愈固。”否则,他说:“若钱塘江湾之水准稍高,不惟杭州平原当沦于海底,即西湖亦未能幸免也。”因此“两者乃今日所以有西湖之重要条件也”。
4. 〔清〕李卫:《西湖志》卷一《水利一》。
5. 以上所述白居易浚湖一事均引自《钱唐湖石记》,中华书局,1979年。
6. 《西湖志纂》卷二《西湖水利》。
7. 《十国春秋》卷八二《吴越六·忠懿王世家下》载:“时有术者告曰:‘王如广牙城,改旧为新,有国止及百年;若填筑西湖以为公府,当十倍于此。’武肃王笑曰:‘岂有千年而无真主者乎?’即于治所增广之。”
8. 《宋史》卷九七《河渠志》。
9. 《十国春秋》卷八四《吴越八·罗隐列传》。
10. 《乾道临安志》卷三《牧守》。
11. 见《宋史》卷二九二《郑戬列传》。
12. 〔宋〕苏轼:《乞子珪师号状》,见《东坡文集》卷五八《奏议》。
13. 《宋史》卷九四《河渠志》周淙知临安府作乾道四年,存异。
14. 本次治理,诸书记录不ー。《宋史》卷九七《河渠志》(新标点本)作乾道九年,但有注解说明,原文作“二十九”,校点者查对了《宋会要辑稿》八之三二,列入乾道九年,因校点者依《宋会要辑稿》改定。但作者査阅了临安知府表,这一年的知府较为特殊,皇太子于乾道七年四月兼临安府尹,于乾道九年(1173)四月免尹。乾道九年(1173)正月至淳熙元年(1174)沈度为知府。因此定为沈度为知府时所为。
15. 《淳祐临安志》卷一〇《山川三・湖・西湖》。
16. 〔宋〕吴自牧:《梦粱录》卷一二《西湖》,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
17. 以上两者均引自《咸淳临安志》卷三三《山川一二・湖・六井》。
18. 《成化杭州府志・卷一・水利》。
19. 《元史》卷一六《世祖本纪》。
20. 〔清〕吴农祥:《西湖水利考》。
21. 《明史》卷八八《河渠志》。
22. 杨守陈:《浙江按察使杨公墓志铭》,见徐纮:《明名臣琬琰录》卷一五。
23. 以上五点均见《光绪杭州府志》卷五三《水利》。
24. 参见田汝城:《西湖游览志余》卷一一《才情雅致》。
25. 参见田汝城:《西湖游览志》卷二《孤山三堤胜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