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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留一湖水 与汝救凶年”
白居易筑堤捍湖
在白居易以前,西湖并未得到根本的整治。遇到旱天,西湖水浅,难以灌田;每逢大雨,又会湖水流溢,不能积蓄。这种情况使西湖未能尽其用,造成农用和民用的水源都发生问题,影响了农业生产和人民的日常生活。
怀着“下恤民庶”的抱负来到杭州做刺史的白居易,到任以后,就把彻底治理西湖这一工程提到议事日程上。他任杭州刺史的主要政绩之一,就是在西湖东北岸一带筑成捍湖大堤,有效地蓄水泄洪,保证了农田灌溉与民用饮水。雍正《浙江通志》和光绪《杭州府志》记载,白居易“始筑堤捍钱塘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白居易主持修建的这一水利工程,彪炳千秋,泽被百代,为杭州人民所津津乐道。
这个筑堤蓄湖的工程在白居易离任前的两个月得以竣工。长庆四年(824)三月,白居易亲自写了《钱塘湖石记》一文,刻成石碑,立与湖岸。这篇碑记就成为关于西湖水利的重要历史文献。白居易修建的捍湖大堤,人们就称它为“白公堤”,表达了对白居易的爱戴与怀念。
《钱塘湖石记》记述了筑堤的因由始末,说明了西湖的灌溉功能以及蓄泄的方法,交代了有关利用湖水的注意事项,是白居易一片诚心为利民的真实记录。我们分别就这篇记文所述的这些方面的内容,看看白居易为修筑这条长堤与西湖水的科学利用,是如何地呕心沥血。
首先,白居易力排众议,消除一些人对这一工程的疑虑。当时有些人对筑堤设闸、决放湖水来灌溉农田的举措不仅担心,而且提出了两方面的反对意见,白居易对此一一作了解释与批驳。他说:
俗云决放湖水,不利钱塘县官。官多假他词以惑刺史。或云鱼龙无所托,或云茭菱失其利。且鱼龙与生民之命孰急?茭菱与稻粱之利孰多?断可知矣。又云放湖即郭内六井无水,亦妄也。且湖底高,井管低,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余。况前后放湖,终不至竭,而云井无水,谬矣。
白居易指出,那种认为决放湖水会影响水产养殖与茭菱生产的看法,只是迷惑人的借口,其实质是只顾局部微利而不顾农田生产建设的大局,结果是因小失大,,另一种意见是担心放湖灌田会使城内六井断水,白居易从湖水与六井的关系上,作了切合实际的解释,认为这种担心大可不必,这种反对意见也是妄谬无据的。白居易从城内居民与西湖四周农民的根本利益出发,筑堤治湖,态度何等明确,决心何其坚定!
其次,白居易的筑堤治湖工程是建立在周密的调查研究基础上的,他对西湖的水利状况了如指掌。他对湖堤筑成后西湖的蓄水量与放湖水灌农田的实际功能,作了细密的测算。他写道:
钱塘湖一名上湖,周回三十里。北有石函,南有笕。凡放水溉田,每喊一寸,可溉十五余顷;每一复时,可溉五十余顷。
文中说的石函,即石函桥闸,在当时的钱塘门附近;笕,就是引水的涵洞槽。这项全面整治西湖的工程由湖堤、桥闸、涵洞、溢洪堰等部分组成。湖堤拦水,桥闸与涵洞作为引水灌田的通道,溢洪堰排泄湖中因大雨而涨得过高的水量。白居易精密计算出湖中放水量与灌田数量的关系,肯定了此项工程可以发挥放水灌田的积极功能。
第三,白居易在此项水利工程竣工后,为了使西湖水能长久而合理地被利用于灌田,还在此文中说:“湖之利害,尽究其由,恐来者要知,故书于石。”他即将不在其任,却仍谋其政,在文中向后来的刺史和各有关管理部门,反复交代放水灌田的方法与管理西湖的有关注意事项。他说:
先须别选公勤军吏二人,一人立于田次,一人立于湖次,与本所由田户据顷亩,定日时,量尺寸,节限而放之。
又须先量河水浅深,待溉田毕,即还本水尺寸。往往旱甚,即湖水不充。今年修筑湖堤,高加数尺,水亦随加,即不啻足矣。
这里指出要设置两名专职的管水人员,有计划地实行定时定量地放水灌田。当“放湖入河,由河入田”时,要注意灌田后河中要恢复到原来的水位。湖堤加高了,湖水量也增多了,会保证充足供水。
他又考虑到农民灌田方便,强调计划供水要简化手续,减少叫农民层层申请、逐级审批的环节。他说:
若岁早,百姓请水,须令经州陈状刺史,自便押帖所由,即日与水。若待状入司,符下县,县帖乡,乡差所由,动经旬日,虽得水,而田苗无所及也。
这里,他认为如果照过去实行的经由州、县、乡的层层审批转达的老办法来供水,耗时费日,会耽误农时。所以,白居易提出直接由农户“据顷亩”申报,由专门管理人员记下用水量,凭“押帖”“即日与水”就可以了。这是白居易为方便农户、保证及时灌田、提高办事效率的一项行政改革举措,他希望后任者照此执行。
此外,白居易筑成捍湖大堤后,还反复叮嘱后人要“堤防如法”,要防患于未然,那样才能保证防旱抗涝,使农民不再遇到“凶年”。他说:
大抵此州春多雨,夏秋多旱,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即濒湖千余顷田无凶年矣。
又若霖雨三日以上,即往往堤决,须所由巡守,预为之防。其笕之南旧有缺岸,若水暴涨,即于缺岸泄之;又不减,兼于石函南笕洩之,防堤溃也。
这些文字都提醒后来刺史,要高度重视护堤,注意防堤方法得当,白居易为民防害谋利之心昭然可见。
第四,白居易还说明唐德宗时的杭州刺史李泌所开的六井与西湖相通,这些通水道:“往往堙塞”,希望后来剌史“宜数察而通理之”,以保证“井水常足”。同时,为了保证西湖有一定的储水量,他还提醒在不灌田的时节,要关闭闸门及各处出水口,并要求指令专人巡视检查,责任到人,如有湖水泄漏或有人故意不守法而盗水,都应依法加以追究。
总之,白居易写的这些关于蓄水灌田防堤救灾的方法、措施与管理西湖的有关注意事项,都是为了使西湖能长期利民而给后任者提出的希望与要求。在这篇碑记一开头,他就写明“钱塘湖事,刺史要知者,四条具列如左”,说明他在离任前对西湖的妥善管理还放心不下,故反复告诫后任者要认真管理,以造福民生。白居易这种为民办事的良苦用心令人肃然起敬;他治理西湖的高度责任感、科学的态度与严谨而周密的工作作风,令人深深赞佩。这条捍湖大堤,人们为纪念他而称为白公堤。它的位置大约从今天的西湖东北侧延伸到钱塘门外至武林门一带,并不是今天的白堤。
这条白公堤,到明代渐渐崩塌,曾进行重修。明代王稚登在《重修白公堤疏》中说:
若夫白公堤者,据彩云之名里,实吴会之通逵,山郭近而轮鞅喧,水村深而帆樯集。买鱼沽酒,行旅如云;走马呼鹰,飞尘蔽日。江州司马,筑此芳堤,奈何既久,惜也善崩。
可见,到明代,白公堤仍然存在,它不仅是一座水利设施,而且还是当时杭州一条热闹繁荣的交通要道。只可惜白公堤的原址今天已不复存在了。人们游览西湖,也就十分愿意以白堤为白公堤的替身,来寄托对白居易的爱戴与怀念之情。为人民蓄湖筑堤、兴利除弊的白居易,在西子湖头流芳百世,英名不朽。
“渟潴甘清 以变饮食”
白居易浚治六井
杭州这个山明水秀的城市,三面环山,山泉淙淙不竭,又有周边三十里的西湖,蓄着一湖淡水,按说水源还是相当充裕的。但是在唐代,居民的饮水却大成问题。
原来,杭州濒临钱塘江,由于受钱塘江咸潮的长期侵蚀,淤积成的陆地盐碱性很重,地下水咸苦不堪饮用。这座在隋代就已设为郡治的江南名城,简直就如同建在盐碱地之上。唐代的杭州范围比今天要小得多,南至吴山,北至钱塘门,东至中河、盐河桥一带,西濒西湖。城中居民大多逐井而居,依井取水,而井水却是咸苦的,到西湖取水还有一段距离,到四周山中溪涧取水,路途更远。居民为解决日常饮用水问题,往往不胜来往奔劳之苦。
关于杭州这种地理态势所造成的不良水质状况,后人多有记述。苏东坡任杭州刺史时奏报朝廷的《乞开杭州西湖状》中说:“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他在《钱塘六井记》中又说:“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也说杭州是“沮洳卤斥,化为平原。"这些都说明杭州本是江海之区,经久淤积,才成为钱塘江边的一块平陆,地下水之咸苦可想而知。自唐宋至明清,解决饮用水的来源,都是事关城内居民日常生活的重大问题。
第一位全面着手解决杭州居民汲井取水问题的官员当推李泌。李泌于唐德宗建中二年(781)至兴元元年(784)任杭州刺史期间,开治六井。南宋《乾道临安志》说李泌“为杭州刺史,引湖水入城,为六井以利民,为政有风绩。”《西湖游览志》说:“唐宰相李泌当德宗兴元时,守杭州,始作六井。”李泌晚年曾任宰相,被封为邺县侯,称为邺侯。
李泌所开的六井是:相国井,在今解放路井亭桥侧,这是六井中最大之井;西井,又名化成井,在今吴山路与邮电路交接处附近;金牛池,在今吴山路与仁和路交接处附近。古代传说为金牛涌现之处,故名;方井,在今平海路与延安路交接处附近;白黾池,在今龙翔桥西侧;小方井,在钱塘门前,即今之小车桥附近。
李泌所始建的六井,不是从地表向下深挖而取地下水的井,而是引西湖水通过管道到一定位置而蓄水的井,类似于蓄水池,其水源就是西湖。这建造六井的工程包括入水口、地下引水管道、出水处与蓄水井等部分。先在西湖东侧(今湖滨路一带)地下挖入水口,并设水闸,再在入水口与城内出水口之间的地下开掘深沟作为引水渠道,沟底低于西湖水底,沟内砌石槽,槽内安装竹管为输水管(北宋时改竹管为瓦筒)。又在出水处开挖大池,池壁池底砌以砖石,用以蓄积饮用水。这样,只要西湖不干涸,城内井中就淡水不竭,居民们就可免除远途取水疲于奔波之苦。这六井从南往北排列,其人水口依次列于今天湖滨一公园至六公园、少年宫一线上。李泌建造六井造福于民,功在千秋。
白居易到杭州做刺史,距李泌建造六井已经四十年。这时,地下引水管道已常常淤塞,水流不畅,影响了城内六井的供水。白居易发现了这个问题,决心继续李泌这一利民业绩,彻底治理西湖,疏通六井。他在《钱塘湖石记》中写道:“其郭中六井,李泌相公典郡日所作,甚利于人,与湖相通,中有阴窦,往往堙塞,宜数察而通理之。”他在823年秋天到824年春天,亲自主持并完成了这一“通理”西湖水的规模巨大的水利工程。
白居易疏浚六井的工程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些阻力,当时有些人出于本位利益,找出种种理由加以反对。有的人认为,放湖水灌田、抗旱救灾与疏井蓄水供民用两者有矛盾,湖水用于灌田,则会造成“六井无水”;有的认为,湖水浅了,水源不足,影响流量,也会使六井缺水。对于这些意见,白居易既不盲从,也不是武断地立即否定,他翻查了西湖水域的历史资料,又进行了实地考察,作了科学的分析,从而向那些反对者、怀疑者一一作了耐心的说服。他认为灌田与蓄井水供居民饮用,两者完全可以兼顾。西湖的湖堤加高了,蓄水量也增大了,湖水“不啻足矣”,何况“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则泉用有余”,担心湖中无水是大可不必的。而且“湖底高,井管低”,那种以为水浅会影响管道流量的疑虑也是多余的。白居易经过细致周密的准备工作,开始在李泌建井的基础上,全面着手进行引湖疏井的工程,耗时约半年左右,完成了这一利民业绩。工程竣工后,他写了《钱塘湖石记》,刻石于湖岸,述说了治湖疏井、引水灌田的必要性与可能性,并谆谆告示后来者要合理地管理与利用西湖水。
这一疏井引水的工程,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使杭州居民受益。白居易以后,不少杭州官员仍遵循白居易在那篇《湖石记》中的叮嘱,注意修治六井与西湖。五代时吴越王钱镠祖孙重视水利,曾对六井进行维修;北宋神宗照宁年间,杭州太守陈襄负责整治六井,使“相国之水,清冽溢流";苏东坡于哲宗元祐四年(1089)任杭州太守,不仅再一次对六井作了彻底的疏浚,还把六井之水延引至今天的鼓楼一带,并且由于居民人数的增多,他还新开了一些水井;南宋孝宗、理宗时代,都曾专门重修六井,而且有禁止在西湖人水口洗杂物、建房舍的规定,以免污染水质。可见,白居易的疏井业绩长期为后任者所继续,直至南宋末期,六井仍被充分利用并受到保护。
从南宋末期到明代,杭州由于沿江土地不断淤积扩大,城内离江潮渐远,随着时间流逝,“土膏融液,霖雨渗漉,卤斥全消”,地下水已逐渐淡化,直接往地表下打井,汲水已可饮用,这样,六井虽仍被利用,但其功用已不像初开时期那么突出了。据《西湖游览志》记载,明代武宗年间,“惟相国、西井仅存”。到了清代,相国井、西井因位于八旗的旗营之内,也遭填塞。辛亥革命后拆除旗营,在相国井砌井栏,以纪念李泌。(因李泌晚年曾任宰相,故此井以相国井为名)1987年,杭州市政府在井亭桥畔,解放路侧相国井原址建护栏,并立石碑,被列为杭州市重点保护之文物。今天的井亭桥也因宋人在相国井旁建纪念亭而得名。
说起疏浚六井,还值得一提的是,水井与白居易的个人生活与仕途经历还有一段干系,这个“井"字曾给他的心头留下惨痛的伤痕。据钱易《南部新书》记述:白居易的母亲因看花失足坠井身亡,而白居易在母亲死后的诗歌创作中,又偏偏有题为“新井”的诗。朝中一些忌恨他的人就借此发难,控告他作“井”诗不避母亲落井之忌,有伤名教,唐穆宗也因此嘲讽他:“此人一生怎得水吃!”就是这样母落井与作新井诗两件本不相关的事,却给白居易带来弥天大祸,成为白居易被逐出京城,被贬为江州司马的一条罪名。那些诬陷他的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亲身亡本已悲痛之极,白居易万万想不到作新井诗还招来痛上加痛。现在,白居易到杭州,离开江州司马之职才不过七年,他当然不会忘记旧痛,而他竟敢直接动手疏浚六井,岂不更是犯了大伤名教之罪?看来,白居易毅然为民修井,让居民有水吃,不避“井”的忌讳,不顾个人可能再次遭诬陷,是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的。我们从中不难窥见白居易那种为政为民的胆识与品格。
尽管六井之利到南宋以后已不那么显著,甚至被废弃填塞,今天六井也已湮没,但由李泌始建、白居易继续修治的这一唐代杭州水利工程,早已载入史册,长期为后世所颂扬。《新唐书·白居易传》说:“复浚李泌六井,民赖其汲。”比白居易晚逝十二年的晚唐大诗人李商隐,为白居易作《白公墓碑铭》说:“筑堤捍江,分杀水孔道,用肥见田。发故邺侯泌之井,淳潴甘清,以变饮食。循钱塘上下民,迎祷祠神,伴侣歌舞。”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说:“白居易缵(继续)邺候之绩而浚治之,民以为利。”白居易为民疏井,杭州人民饮水思源。他的这一业绩,直到今天依然如不竭的泉流一样,长注于杭州人民的心田。